在红军长征队伍中，有不少十岁左右的孩子，人们亲切地称他们为“红小鬼”。尽管他们还是些娃娃，却跟随部队爬雪山、过草地，用不寻常的童年谱写出一曲曲生命的壮歌。
在黄石青山湖畔的红军楼里，就曾生活过一位“红小鬼”。他叫李正禄，生于1921年，1933年加入红军时，还不满12岁。1935年，他跟随红四方面军长征，两次翻越夹金山，一次过草地，经历无数艰险。
11日，李正禄的女儿李宪华接受东楚晚报专访，讲述父亲的长征故事。
红军战士不兴哭
李正禄是四川省平昌县人，父亲早逝，由母亲拉址长大。从他记事起，家里就上无片瓦，下无寸土，母亲带他乞讨为生，后来给地主帮工，受尽屈辱。
1933年7月，红军解放了李正禄的家乡，他报名加入红军地方独立营，后调到红四方面军第三十军九十师二七零团三营八连给连长杨文忠当通讯员。当时，八连的一个司号员、一个打旗兵、三个传令兵、三个勤务兵，都只有十来岁。
几个小红军童心未泯，发生过不少趣事。这头一件，就是爱哭鼻子。
司号员爱哭，没有少挨批评。一次参加战斗，他耳朵被子弹打了一个洞。伸手一摸，满手是血，顿时“妈呀，妈呀”地哭喊起来。连长急忙将他按倒在地，捂住他的嘴不让出声，怕被敌人发现了目标。
李正禄因为碗没洗干净，挨了批评，也曾大哭过一场。
“连长狠狠地批评我：‘为这么一点小事哭鼻子，你不害臊？你现在是个红军战士，红军战士不兴哭，就是敌人的子弹打在身上也不许哭。要哭就是没骨头，没志气，就不配当红军。”李正禄回忆，此后他便改了哭的毛病。
另一件事，是捡枪。
小红军们被分配在后勤排，没有枪。在一次战斗中，李正禄和两个勤务兵一起去战场上捡枪，一人捡了一支小马枪，特别高兴。按照红军纪律，一切缴获要归公。他们舍不得，于是悄悄地将枪藏在连部的角落里，可最终还是被发现。
为了这件事，三人好多天都不高兴。多年后，李正禄回忆：“我不知道他们做没做梦，我可是做了几次梦，梦见我的小马枪又回来了。我高兴得又是拍手又是笑。如果当时有人在旁边，一定会听见我在睡梦中的笑声。”
“首长扶我过雪山”
1935年，李正禄跟随红四方面军长征，曾两次翻越夹金山，一次翻越党岭山，两次差点丧命。出发时，他不满14岁。
第一次翻越夹金山，是在1935年10月，当时大雪尚未封山，李正禄没有遇到太大考验。
第二次翻越，夹金山露出了它狰狞的一面。
当时是1936年2月，夹金山上天寒地冻，风雪弥漫。翻山时，李正禄没有鞋，打着赤脚，穿着一件破棉袄，腰里扎着一根草绳，手里拄着一根棍子，紧紧跟着部队前进。队伍的行进脚步，踏陷了厚厚的积雪，形成一条又窄又深的雪巷。
距离山顶还有200米左右时，李正禄一阵心慌，两腿发软，眼睛发花，想呕吐，觉得自己不行了，一步也走不动。
“杨连长看见我恍恍惚惚的样子忙问：‘你怎么了？’我有气无力地说：‘连长，我不行了，不能走了。’边说边往下蹲。杨连长用他自己的左手，一把抓住我的肩膀，大声地说：‘不能停，你要坚持住。你看，山顶就要到了。’我倒在杨连长怀里，他扶起我，又叫来一名通讯班的战士，两个人一左一右架着我翻过了山顶。”李正禄生前回忆。
杨文忠右手因伤残疾，其妻子怀孕，儿子只有5岁。但爬雪山、过草地时，他却处处照顾着李正禄等“红小鬼”。李正禄当时“暗下决心，要跟着红军干一辈子革命”。
四个月后，李正禄在党岭雪山上又一次遇险，仍然是在杨文忠的帮助下，才活了下来。
抗日战争期间，杨文忠曾任新四军第五师后勤部副部长、部长。解放战争时，五师突围，他留下坚持斗争，不幸落入敌人魔掌，壮烈牺牲。
目睹小伙伴被沼泽吞没
如果说长征是一出恢弘史剧，过草地就是即将胜利前的悲壮一幕。
李正禄生前曾讲述过草地时的艰难情景：在草地上行军，就像是走在海绵上面。一双脚在水里泡，风里吹，裂开了许多道血口子，痛得钻心。为了不使裂口变得更大，找不到线缝，就将手榴弹上的麻丝用针穿上把裂口缝起来。一次，他一脚踩空，跌入路旁的泥沼，幸亏战友就在身旁，及时用绑腿带将他从泥中拖出来，他才逃过一劫。
可另外一位小红军，却没有这般幸运。
与李正禄年龄相仿的一名小红军，长得又白又嫩，就像一棵带着露水的嫩白菜秧，大家都喊他“嫩白菜”。大约是在进入草地的第三天，他在取水时掉入泥沼，失去了生命。
李正禄亲眼目睹了全过程。在回忆录中，他悲伤地写道：“我看见他一边走一边从挎包里把杯子拿了出来，左右张望，寻找水源。当他看到路旁百米远处有一股流水时，就离开队伍，飞跑过去弄水。谁知刚跑到流水跟前，就一下子陷进了泥沼。他挣扎着想爬出来，反而越陷越深。一会儿功夫，就陷到了胸部。同志们没法过去救他，只有一边喊叫着他的名字一边抹着眼泪，可是他永远也听不见了。”
还有一个“红小鬼”，年龄与李正禄差不多大。进入草地一星期后，肩膀被敌人的骑兵砍了一刀。草地上缺医少药，连块夹板都找不到。由于出血太多，加上疼痛和饥饿，这位年轻的红军，也永远地留在了草地上。
一只皮草鞋，吃了一整天
红军过草地，一是行难，二是食难。在草地的最后几天，干粮吃尽，野菜挖完。许多战士在战场上活了下来，却在草地里倒了下去。
草地一望无际，没有人烟，战士们吃起了所有能吃的东西：身上的皮带，甚至是草鞋上的皮襻襻、锣鼓的鼓皮。
在李正禄的回忆中，就有过吃皮鞋、皮带的经历。
李正禄有一双“皮草鞋”，用牛皮和麻绳编成。一天晚上，他听人说牛皮草鞋可以吃，于是拿出一只，用水煮了一整晚，然后放在火上烤。用刀将外面一层黑糊糊焦臭的部分刮去后，里面竟然是又黄又亮又脆的牛皮。
李正禄咬了一口，“脆崩脆崩的，就像吃蚕豆一样”。
这只“皮草鞋”，成了最珍贵的口粮。李正禄分给连长吃，连长让给小饲养员吃，小饲养员又叫连长的儿子小杨河吃，小杨河又叫他妈吃。
“我们就这样互相谦让着，每个人都只咬那么一丁点儿，好像是怕自己的口太大一下子吃完了，别人就没有了。我们一边嚼，一边喝水，觉得水的味道也比平常好。就这样，我的这一只草鞋就在这一天给报销了。”李正禄回忆，“晚上，我将最后一只鞋也煮了，又对付着过了一天。第三天又没有吃的，受吃草鞋的启发，杨连长就动员他的爱人何同志把身上的皮带捐献出来。皮带过过硝，苦。可就是这样，我们还分作两次吃。白天吃半根，宿营时再吃半根，又度过了第三天……”
一生节俭，不愿给组织添麻烦
1958年，李正禄赴黄石工作，曾任黄石粮食公司经理，市粮食局局长，市联运指挥部副书记。
李宪华介绍，父亲一生简朴，七十多岁时还下地种菜。6个儿女都是普通职员，其中四个孩子是下岗工人。最困难的时候，孩子们忍不住向父亲诉苦。李正禄说：“比起战争年代，我们幸福多了，不要和外面的人攀比。”
李正禄的妻子张光玉，年轻时数次递交入党申请书，但由于文革和单位频繁调动原因，未能圆梦。2003年，她在75岁高龄时被组织批准入党，成为美谈。
李正禄一生节俭，从不愿给组织添麻烦。离休后，他义务到学校和部队从事爱国主义教育，自己种菜。患病后，坚持在社区诊所治疗，从不向组织为个人待遇提要求。2006年6月4日，他因严重肺病离世，享年85岁。
生前，他告诫子女，要脚踏实地做实事，做一个有良心的人，永远跟党走。李宪华说，在子女心中，父亲是家庭的精神标杆，也是这一代人为人处世的楷模。因为是红军的后代，她有责任和义务把红军的精神一代代传下去。
